中國節|付令：元宵節的煙火架

老家的元宵節，除了觀燈、猜謎、吃元宵，還有一種民間習俗：看煙火架表演（上圖）。煙火架是一門傳統手工藝，它綜合了繪畫、楹聯、雕塑、花燈和火工等技藝，以紙、布、篾條、黑火藥為原材，燃放時發熱、發光、冒煙、膨脹、平移、飛升，在過去被譽為“立體電影”。

細想起來，已多年沒有見過煙火架了。那年元宵節，我和表弟還在讀初中，對未來充滿迷茫，也厭煩枯燥的功課。工廠在廣場上組織了元宵晚會和游樂節目。諧劇大師凌宗魁的精彩表演引來笑聲陣陣。人們滿意而歸，漸漸散去，小個子工會主席急得喊破嗓子：“不要走，不要走，我是工會主席。燈光球場還有煙火架表演！”不一會，他自己便淹沒在不聽招呼的人流中。工會主席忿忿地說：“花我八百塊錢！”

這時，煙火架師傅不緊不慢在籃圈下吊起煙火桶。煙火桶是個用紅布包裹的、直徑一米高一米的圓柱體，下面懸著一根一寸粗的引線，像個華蓋。沿籃球場三分線，圍著五十來人。師傅示意大家再退后些。工會主席犯了愁，說：“喊你們抓緊，抓緊，人都散了。這么少的人，干脆改天?！彼�手下的工作人員，是個我們認識的阿姨。阿姨瞪了主席一眼，對煙火架師傅說：“繼續演。你看學生們還是喜歡傳統藝術?！彼�用手指了指我和表弟這邊。

點火啟動后，大家屏住了呼吸，桶里卻半晌沒有動靜。忽然，噼里啪啦，一大串鞭炮炸響，空氣中彌漫著硝煙，地上落滿紅紙屑——這標志著演出開始。工廠四周都是漆黑的縉云山谷，籃球場上的鞭炮聲如同荒野奔跑的猛獸，攪動著周圍的空氣。煙云散去，一朵朵金輪帶花，在空中飛旋、綻放，在黑夜里劃過一道道美麗而耀眼的弧線；一個個噴泉噴涌，銀色水流在地面濺起水花?；@球場瞬間變成了一個璀璨奪目的大舞臺。

在煙花飛舞中，又墜下一串“寶貝”，吊于桶底，原來是四個花燈和紅蠟燭，竹架展開瞬間便點著了，恰到好處。一幅對聯在中央不緊不慢展開，寫的大致是迎春納福之類的。接下來，是十二金釵人物造型。然后是孫悟空，只見它一手持金箍棒，一手放眼前，眺望遠方。隨后，依次出現了金龍、兔子、老虎、樓宇等。煙火架師傅靈巧的雙手，將花鳥蟲魚、戲曲人物，栩栩如生地展現出來。一個個玄妙如夢的景象，寫滿了對未來的期許。

我們驚詫于這么煙火桶里居然容納了這么豐富的內容。各種造型壓縮在桶里，次第依靠重力垂落，依托熱能膨脹并伸展開來。時間的預測、引線的長短和模型的位置必須絲毫不差，這控制可真夠精細和精準的。

這時，煙火架的火又斷了。四周的人越來越少，工會主席自己也不知所蹤。師傅很不好意思，一番檢查，再次用火把點燃。演出繼續，只給我們五六人看：一個仙女從桶中飛躍而出，向上空奔去，灑下片片花瓣。霎時，花雨紛飛，星河飄落，好一幅火樹銀花不夜天的景象。每一粒爆炸的鞭炮，都迎接著新年的到來，為每個人帶來幸福和快樂。

我和表弟幸運地成為最后的觀眾。第二天就要開學了，又要面臨繁重的學習，煙火架是新年最后的快樂。煙火架施放完畢，我們心里空蕩蕩的。而今，煙火架這門傳統技藝正在離我們遠去。流光溢彩的城市燈光秀，空中無人機陣列隨心所欲地變換造型，組成各種寓意深刻的字符和圖案，還有VR技術沉浸式體驗……這些不正是新的煙火架嗎？